(一)
墙壁上的日历还刻着去年的数字。
然而今天却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年。
二零二零年元旦。
年轻人的狂欢节。
从早到晚都是如此。
商家的门前贴着许多庆祝元旦的海报,并没有降低多少的价格却依旧刺激着消费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。
钟九将那本去年的日历丢进垃圾桶里,环视了一圈这小小的房间。
物品都已被收拾好,装进了一个一个的民工袋里。
每一个民工袋都由三种不同颜色的线条组成,但却完全没让人感觉到华丽,扑面而来的,除了朴素,还是朴素。
所有的东西他都没有留下。
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市没有让他觉得值得留下的东西吧。
哪怕是许久没用的物件儿,也一股脑地塞进了空着的袋子里。
剩下的,就是丢掉垃圾,然后离开。
不舍?
或许有,但那只是留恋房间中自己的气息,而并不是这座即使待了八年也依旧陌生的城市。
无论哪里都一样,城市是为有钱人服务的,其余的,只是工具。
——钟九总是这样的悲观。
……
(二)
“咚,咚咚。”
“吱……”
“已经收拾完了吗?”站在门口的是老杨,他还是那么邋里邋遢的模样,大冬天的,脚上却只穿了双拖鞋,好像只是从自己家门口走出来吃个早餐而已。
但事实上,他无论是坐地铁还是开车,过来都得四五十分钟。
“收拾完了。”钟九站直了身子,但仍旧要比老杨矮那么一点。
——他虽然胖,但从小营养就好,所以长得要比钟九高。
“还理了个发啊,这下,真走了?”
“对。”
“走,我帮你搬,顺便吃个早饭。”
“我请你吧。”钟九摸了摸口袋,掏出来个两年前的智能手机。
虽然只是过去两年,但比起老杨的,却像是差了半个时代。
“嗨,还要你请,开什么玩笑咯。”老杨走进房间里,拎起几个包,“走,一口气全拿下去得了!”
“走吧。”钟九点了点头,神色淡淡的,不过嘴角还是挂着笑。
人生也不总是那么忧伤。
银色的面包车已经搞定了所有手续,就停在楼下。
车子擦得干干净净,就是上面的小广告弄不掉,只得依旧留着,里头的破座椅依旧没换,只是套了个布垫子而已。
中控台上面装了个手机支架,让这老古董有了几分现代气息。
搬上东西后,老杨就往副驾驶上一坐,一脸惬意地靠了下去:“哟嚯,弄得还挺好嘛,这格子里装的是啥?嚯嚯,搞了这么多车载光碟啊。”
“开车的路上,总得有点歌听。”钟九点了点头,“我们去超市,顺带吃个早饭吧。”
“还得买些啥?”
“年货,还有城里才方便买到的东西。”钟九转动钥匙,启动了这辆老爷车,发动机像是哮喘似的一顿一顿,终于是点着了火。
手动挡在城里有些难以操控,考了驾照还没摸过车,实际上还是新手的钟九看起来并不紧张,只是动作很慢,一步一步地操作着。
这辆老爷车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开上了道。
远处的农田被甩在身后,繁华的高楼大厦愈发的近了。
……
(三)
超市的四周都拦着,到处是停车收费的地方。
钟九在老杨的嘲笑中绕了小半圈,还是没找到能免费停车的地方,终于是无奈地开进了地下停车库里。
这里是这一小片城区的中心,到处都是商业综合楼。
红色的超市广告牌就挂在高处。
“现在健身房真是到处都有啊。”老杨仰起头,拍了拍自己的肚皮,敲得‘咚咚’作响,“我看我也得搞个健身卡,天天去健身了。”
“小心健身房跑路了。”
“哈哈,以前可能会,现在不会,现在经济那么好,有钱人那么多,健身房天天都爆满好不。”老杨大笑着摇了摇头,“我爸都在考虑要不要投资个健身房呢。”
钟九将双手揣进了口袋,他当然是不需要去健身房的。
过去忙碌的生活让他吃饭的时间都没有,更别说去健身房了,有那钱和时间,还不如多吃点好的。
超市才刚开门,俩人倒是不急,老杨还是执意要请客,请钟九吃了一顿洋快餐的早点。
味道不怎么,价格倒是很贵。
钟九也不客气,点了几十块钱,吃得满嘴是油。
“哈哈,过瘾了不?”
“可以。”这次钟九点头用力了一点,缓缓竖起了一根大拇指。
……
(四)
超市里的货品琳琅满目,曾经在乡下贫瘠之地的钟九,那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一个地方能卖这么多的东西。
然而在大城市生活多年后就习以为常了。
他主要是买些方便的日用品和消耗品。
电池、手电筒、锅铲、打火机、水笔、记事本……
薯片、巧克力卷、蛋糕、饼干……
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购物车里堆成了小山。
“买那么多啊你。”
“回去给我爷炫耀炫耀。”只是想想,他似乎就已经觉得家很近了,忍不住笑了两声。
“给你嘚瑟的,啧啧。”老杨瞅了一眼他的购物车,“你这简直就是超级大采购啊,大米啥的怎么不买?”
“到县城里买农民种的,那里便宜。”
“也是。”
如果存起来的钱不用来买大件物品,那倒是挺够花的。
车里装满了,也就花了一千来块钱。
这大概是钟九这辈子逛超市逛得最过瘾的一次。
有用没用的都买了不少。
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要搞末日求生呢。”老杨咧牙呲嘴地拎着四个袋子,“快快快,赶紧送你车里,勒得我手疼!”
“走。”钟九倒是脚下生风,一点也不觉得累似的,拎着六包东西快步踏上了电梯。
面包车的优点就在此显现,即使装了那么多东西,也依然空着大半。
钟九打算回县城买了东西,把它全装满了再回家。
老杨又往副驾上一坐。
钟九斜睨了他一眼。
“嘿,送我回家呗,懒得挤地铁了。”他腆着脸笑。
“行。”钟九点了点头,重新发动了面包车。
老杨就继续讲他们曾经在一起工作时的那些事儿。
其实倒也不远,也就过去了三年而已。
但钟九却感觉那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。
……
(五)
路上有些堵,车子一直在三档快不起来。
钟九单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放在窗外。
“能抽烟不。”
“不能。”
“为啥,你自己不都抽烟么。”
“那你还不分我一支?”
“去,铁公鸡,还是那样。”老杨笑骂着,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没拆封的中华,拆开后将第一根烟递给了他,“啧,现在买烟都不容易,这店没有,那店没有的。”
“你以前可不抽这个。”
“哈哈,我就装一装,这是别人送我爹的,也就一条,这都最后一包咯!”
“嗯,我也得买点烟回去。”
“你买啥?”
“大前门吧。”
“能有点档次不,好歹买红双喜吧?”
“那就红双喜。”钟九倒是一点也不坚持,“对,还得给我爷买一条利群抽。”
“哈哈,你小子那点钱,省着点花啊。”
“放心,够用了。”钟九淡淡地笑道,叼起了那根中华。
“来,我帮你点。”
“难得啊老杨。”
“切,让你过把老板的瘾呗。”老杨说着,自己也叼起了一根。
车厢里雾气缭绕。
烟草的气味似乎冲淡了些许离别的感伤。
开进最拥堵的闹市区,这里就是老杨的家。
“你家这里可真堵,能早点搬家不。”
“呵,等我拆迁再说!”老杨一挥手,倒是相当意气风发,“到时候三套房子怎么也得拆个千百万吧。”
“啧。”钟九咂了咂嘴,看着老杨下车。
他还得在这狭小的巷子里调头。
“我帮你看着!”老杨说。
钟九忍不住笑了:“没事,这破车蹭一下墙也无所谓。”
“啥破车啊,这可是我爹当年的中兴之车啊!”
“什么叫中兴之车。”
“就是生意好起来后换的新车。”
新车已经不新,老杨那曾经盛年的父亲也老了。
时间总是很快的。
钟九心中有些空落落的。
离开八年再回去,也不知爷爷怎么样了。
八岁的时候他上小学,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到大城市生活了一年。
而今年自己的虚岁也已经是二十四了。
人生又能有几个八年呢?
车子前前后后地倒着。
终于调了头,要往来时的路走了。
“往哪走?”
“先上高速,出城再说吧。”钟九把半只手挂在窗外。
“哈哈。”老杨笑着走过来,拍了下他的手背,“呃,这个拿上。”
老杨翻过手,那是刚才俩人抽了两支的中华。
明明是刚拆的,不知他怎么装的,这会儿已经捏得皱巴巴的了。
“这不得送个一条才行?”钟九笑。
“靠,你小子太贪了吧,去去去,拿好了,不然等下这包都没咯!”
“呵呵……”钟九点了点头,不客气地接过了这包皱巴巴的香烟,塞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。
此时正是中午,虽未下雨,但云却阴着,风刮得人有些刺痛。
钟九摆了摆手,向老杨道别:“走了。”
“路上慢点哈!”老杨把一只手揣进睡衣的口袋里,另一只手就像雨刮似的轻轻地摆。
后视镜里,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拐角处,破旧的面包车驶上了出城的路。
钟九皱了皱鼻子,抬眼望了望那高楼与大厦,轻轻叹了口气:“再见。”
或者说,永别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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